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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禅宗的“活”

作者:陈坚 来源:本站原创 更新时间:2013年03月08日

本论文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揭示了禅宗的终极关怀是“活”,而不是“死”和“生”。作者陈坚,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生。

 

明末清初的思想家颜元(1635-1704)是一位力主排佛的思想家,曾写过许多辟佛的文章,其中有一片叫《辟念佛堂记》,内中有曰:

 

自汉明帝乃西迎以死教天下之妖鬼,入我天朝,其号曰佛。五蕴皆空,是死其心及诸脏腑也;以耳目口鼻为贼,是死其身形也;万象皆空,是并死山川草木禽鱼也;推其道易天下,男僧女尼,人道尽息,天地何依!是并死世界宇宙也。1

 

颜元对佛教有自己的独特的看法,他认为佛教就是“死”教,佛教的“空”,其含义就是“死”。佛教的目的就是要“死”掉一切。总之,在颜元看来“死”是佛教的终极关怀。上面这段引文就集中地体现了颜元对佛教的这种独特的看法。颜元排佛,一是因为他看到当时佛教的膨胀给中国社会造成了许多伦理上、经济上甚至政治上的问题2;二就是因为他认为佛教讲“死”,与重“生”与“生生”3的儒家严重冲突。

     我们此处且不多谈颜元排佛的事,只看他认为的佛教是“死”教这一观点。颜元的这一观点,充分地暴露了他对佛教的不了解或对佛教了解的肤浅。印度佛教原来虽然也讲“死”,但“死”并不是印度佛教的终极关怀,印度佛教的最终目的乃是要通过“死”来获得另一种“生”,即“来世永生”4,这就是所谓的“涅槃”。因此,从印度佛教来看,颜元的观点时不能成立的。如果我们再用中国佛教中的禅宗来检验颜元的观点,那么它就显得越发离谱。禅宗的终极关怀既不是颜元所说的“死”,也不是印度佛教的以“死”为中介的“生”,而是“现世当下”的“活”。禅宗的“活”是通过“开始”而实现的事物“本来面目”的完全绽放,是佛性的“无余”展示。在禅宗看来,所谓佛性就是事物的“本来面目”。一个“开悟”的禅师,不但他自己的身心脏腑、耳目口鼻是“活”的,而且他触目所及的一切亦皆是“活”的,山川大地是“活”的,木石虫鱼是“活”的,整个宇宙都是“活”的。又一次,洪寿禅师5听见柴垛上的柴扑落地上的声音,忽然又所省悟,于是作了一首《有省偈》,曰:

 

扑落非他物,

纵横不是尘。

山河并大地,

    全露法王身。6

 

洪寿禅师显然在一刹那间悟到了那“扑落”地上的“柴”、那“山河”、那“大地”并不是一般的尘物,而是显露着佛性的法身。“柴”、“山河”、“大地”从而整个宇宙一时都在他的悟境中“活”了起来。颜元指责佛教“并死山川草木禽鱼”,“并死世界宇宙”7,这显然与洪寿禅师的“山河并大地,全露法王身”形成了强烈的对照。洪寿禅师的这首《有省偈》很好地反映出了禅宗的真谛——“活”。在禅宗的视界中根本就没有“死”——不管“死”是作为一个动词还是作为一个名词;同时,禅宗也不满足于一般的纯粹的“生”,8比如山野中的一颗树是一种“生”,但这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一般的“生”,纯粹的“生”。禅宗认为这样的“生”是没有意义和内涵的,仅仅是“行尸走肉”式的摆设。禅宗的目的是要使这一般的纯粹的“生”变“活”,而不是要把“生”弄“死”。我们不妨用下图来近似地标示禅宗的意义位置。

  

总之,禅宗是“活波波”的,而不是“死沉沉”的(禅宗给人的表面现象或许是“死沉沉的”)。禅宗的“活”不仅仅是指“开悟者”自身的“活”——这是猪蹄的“活”;而且还指他周围的一切事物以及整个宇宙的“活”:“悟者”看山,山是“活”的;“悟者”看水,水也是“活”的——这是客体的“活”。在禅宗开悟者的眼中,没有什么东西是“死”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三千大千世界,不管是友情的还是无情地,一切都在自己的本来面目中“活”了起来,一切都绽放着佛性。

最后,我们不妨再以青原惟信禅师下面这段著名的活来印证禅宗之“活”。青原曰:

 

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9

 

青原在这段话中借助山水向他呈现的三种不同形态形象地表达了自己达到“开悟”的三个阶段: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在这三个阶段中,其中第三个阶段的山水就是“活”的山水,见下图:

 

注释:

《颜元集》(上),北京:中华书局19876月版,第153页。

颜元曾作《唤迷途》,历数佛教的种种弊端,规劝并呼吁那些入佛之人尽早迷途知返。在《唤迷途》中,颜元详细地描述了佛教(还有道教)给社会造成的种种问题。参见⑴,第121146页。

《易传·系辞上》曰“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

这是以来世生命为猪蹄的“生”,不同于儒家以现世生命为主题的“生”。

宋代禅师,生卒年不详,法眼宗传人,栖于杭州兴教寺。

汪正球编析《禅诗三百首》,广西漓江出版社,19991月版,第154页。

颜元所处的明末清初时代,正是禅宗纵横天下之时,那时禅宗虽然流弊丛生,但是禅宗的特点还是没有被掩盖和抹杀的,只可惜颜元对“近在眼前”的禅宗本身并没有深入的了解,还是以十分背时的眼光来看禅宗,而且他所指责的佛教还是他想象出来的在现实中不存在的佛教。实际上不管是在印度还是在中国都不存在这种以“死”为指归的佛教。

禅宗认为,宇宙万物,不管是有情还是无情,甚至是一粒沙子,也都是有生命的,但生命并不是事物的最高准则,而是事物存在的“基底线”,任何事物都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这种生命“基底线”就是纯粹的“生”。

《五灯会元》卷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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