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专题集锦 > 中国佛学 > 法源 > 总第二十一期(2003年)

《牟子理惑论》之卷数考

作者:净然 来源:本站原创 更新时间:2012年04月12日

 

 

一、绪论

 

佛教于两汉之际传入中国,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悠久历史。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考察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大致经历了以下五个时期[]

一、初传时期:它大体始于两汉之际佛教初传,终于四世纪末。从总体看,这一时期的佛教处在“自为”而非“自在”阶段,处在中国传统文化的附庸地位,缺乏清醒的“自我意识”,在意识形态领域里还没有成为一支独立的力量。

二、迅猛发展时期:它大体始于东晋时的鸠摩罗什抵达长安,终于南北朝晚期佛教宗派出现。此时的佛教开始产生清醒的自我意识,佛教义理大大深化,佛教经学与佛教学派开始出现。在这一时期中,佛教逐步成为中国社会中与儒、道两家鼎足而三的独立力量,开始与儒、道两家产生摩擦与冲突,也在更高层次上与中国传统文化进一步结合。

三、宗派分裂时期:它大体始于南北朝晚期宗派出现,终于唐武宗“会昌法难”。在这一时期中,佛教的中国化趋于成熟,并与中国传统文化全面契合。

四、走向衰落时期:它大约始于会昌废佛,终于民国初年。在这一时期中,随着中国封建社会的停滞与衰退,佛教也逐步走向衰落。以宋明理学为代表的儒教此时高踞中国社会意识形态的上层,佛教则更多的趋于以民俗化形态与普通民众的结合。

五、近现代时期:它大体从民国初年到现在。在近现代各种新思潮的刺激下,在科学、民主两面大旗的召唤下,尤其在进入社会主义革命与现代化建设的新阶段,我国社会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中国佛教自然也因此而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于此五个时期中,就初传时期而言,现在保存下来能反映当时佛教状况的文献资料特别少,汉末牟融撰的《牟子理惑论》便是了解此一时期佛教状况的一部重要文献。全书正文三十七章,正文前有序传,书末有跋。作者自设宾主,以问者和牟子各为一方,采用对话问答的形式展开论说,在一问一答之间阐述了佛教的义理。问者提出的问题代表了当时的人对佛教的困惑,牟子的答辩则代表了信徒对佛教的理解。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本书从两个侧面反映了当时人对初传时期佛教的认识。

然今就此书之卷数而言,由于在历代书中记载有所不同,使我们很难了知今本《牟子理惑论》是否是此书之原貌,故我们有必要对此书之卷数进行考察。有关此书之卷数,近现代中外学者亦有所涉及,如任继愈先生主编的《中国佛教史·〈牟子理惑论〉及其对佛教的理解》、法国伯希和先生的《牟子考》、日本福井康顺先生的《牟子的研究》等等,今在诸位前贤的基础上,从《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在历代书中之记载、群书中所引《牟子理惑论》之内容与今本之对照、现代学者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看法三个方面来考察此书之原貌到底是几卷本、以及今本是否是此书之原貌。

 

二、《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在历代书中之记载

 

1、佛教史料中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记载

有关《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无论是在佛教史料中,还是在诸史经籍志中皆有记载。今先就佛教史料而言,从现有资料来看,最早记载此书之卷数的是南北朝时宋明帝(465471年)敕中书郎陆澄所撰的《法论》一书,此书现只剩目录,被保留在梁僧祐所撰的《出三藏记集》卷十二中。此目录第十四帙“缘序集”中载:“《牟子》一卷。”并注云:“一云苍梧太守牟子博传。” 这说明,在五世纪时,《牟子理惑论》一书主要是以一卷本的形式在世上流传。然因《法论》一书只剩目录没有具体的内容,故不知宋明帝时的《牟子理惑论》与今本《牟子理惑论》在内容上到底有什么不同。对此,我认为,宋明帝时的《牟子理惑论》与今本《牟子理惑论》之内容大体上应该是一样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如今本《牟子理惑论》中云:“问曰:子之所解,诚悉备焉,固非仆等之所闻也。然子所理,何以止著三十七条,亦有法乎?牟子曰:夫转蓬漂而车轮成,窊木流而舟楫设,蜘蛛布而罻罗陈,鸟迹见而文字作。故有法成易,无法成难。吾览佛经之要有三十七品,老氏道经亦有三十七篇,故法之焉。”由上说明,《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内容应有三十七篇。虽陆澄《法论》中只有《牟子理惑论》一书之目录,而无此书之内容,然亦不应违背三十七篇之理。因此,陆澄所著录之《牟子理惑论》与今本之《牟子理惑论》在内容上应无太大差异。又就其注文“一云苍梧太守牟子博传”而言,“太守”二字则是误文。为什么这么说呢?《牟子理惑论·序传》中云:“先是时,牟子将母避世交趾,年二十六,归苍梧娶妻。太守闻其守学,谒请署吏。时年方盛,志精于学,又见世乱,无仕宦意,竟遂不就。”由上可知,牟子虽是苍梧人,然并未做过太守,此“太守”二字疑是后人误加。[]

稍后梁僧祐所撰的《出三藏记集》卷十二《弘明集目录》、以及他所编撰的《弘明集》卷一中,对《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皆有记载,在他的《出三藏记集》卷十二《弘明集目录》中云:“《牟子理惑》一卷。”此中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记载虽与陆澄《法论》中所载相同,但没有注文“一云苍梧太守牟子博传”几字。而在他的《弘明集》中云:“《牟子理惑》一卷。并注云:一云苍梧太守牟子博传。”此完全是沿袭了陆澄的观点,唯一与陆澄不同的是:僧祐不仅著录了此书之卷数,还收录了此书之内容。从现有资料来看,僧祐《弘明集》中所收之《牟子里惑论》,是此书现存最早的版本。

唐初,法琳法师于公元622年所撰的《破邪论》,对《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亦有所记载,如此书中云:“子书《牟子》二卷,盛论佛法。”由此可见,到公元七世纪初,《牟子理惑论》一书主要是以两卷本的形式在世上流传。《破邪论》稍后之唐荆溪湛然大师的《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亦对《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有所记载,此书中云:“后汉灵帝崩后,献帝时有牟子,深信佛宗,讥斥庄、老,著论三卷,三十七篇。”湛然大师所说“讥斥庄、老”乃是一种误解,而“献帝时”之说也有些失当,此从《牟子理惑论》的序传和内容中可以得到证明。如《牟子理惑论》序传中云:“是时灵帝崩后,天下扰乱,独交州差安,北方异人咸来在焉……先是时,牟子将母避世于交趾,年二十六,归苍梧娶妻。”由此可见,牟子应该是灵帝、献帝时候的人才对,为何单说成是献帝时的人呢?有关牟子对庄老的态度,书中亦有所说明,如《牟子理惑论》序传中云:“方世扰攘,非显己之秋,乃叹曰:‘老子绝圣弃智,修身保真,万物不干其志,天下不易其乐,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可贵也。’于是锐志于佛道,兼研老子五千文,含玄妙为酒浆,玩五经为琴簧。”由此可见,他对黄老之学还是非常崇尚的。又观《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内容,只讲“黄老”而不讲“老庄”,所以怎么可以说他“讥斥庄老”呢?此外,还有一明证:书中在解释佛教名相时,大都用黄老之学附会,如论中云:“问曰:‘何以正言佛?佛为何谓乎?’牟子曰:‘佛者谥号也,犹名三皇神、五帝圣也。佛乃道德之元祖,神明之宗绪。佛之言觉也,恍惚变化,分身散体,或存或亡,能大能小,能圆能方,能老能少,能隐能彰,蹈火不烧,履刃不伤,在污不染,在祸无殃,欲行则飞,坐则扬光,故号为佛也。’”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在此就不一一例举了。今在此主要是探讨《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故对此方面的问题不作详细说明。然就《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而言,湛然大师认为此书是三卷本。此种观点还被宋太宗时日本具平亲王著的《弘决外典钞》所引用,如此书中云:“《牟子》二卷。”于此文下注云:“牟广撰,或云三卷,《见在书目录》不见。”由此可见,具平亲王不仅知道湛然大师所说的三卷本,还知道有两卷本之《牟子理惑论》。然从此书的正文和注文的形式来看,具平亲王赞同二卷说的可能性比较大,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从他把二卷之说放在正文,而把三卷之说放在注文中就可以看出。如果他要是赞成三卷之说,为何不把三卷之说放入正文呢?又他所知《牟子理惑论》有三卷之说,是通过湛然大师的《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得知的,这就意味着他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过三卷本之《牟子理惑论》。如果他亲眼看见过三卷本之《牟子理惑论》的话,他就应该把“或云三卷”放入正文,而不应放入注文之中。然他之所以把湛然大师所认为的三卷之说放入注文之中,我想可能是为了以成异说吧!关于湛然大师的三卷说,近代日本学者福井康顺认为,此三卷乃是二卷之误。如他在《牟子的研究》中说:“上述《弘决》的文章,据说曾屡次引用本国传教大师最澄所著(是实上大概是伪书)《学生式问答》卷一,连神智从义的《三大部补注》卷一也被引用。据推测《弘决》的三卷是二卷之误,而《学生式问答》及《三大部补注》乃依照误写转载而来的。另一方面,《外典钞》大概知道《牟子》是二卷本,并且也考虑是《弘决》所写的,所以附上文中的注。‘或云’这两个字,亦和注一样有暗示的意味。”[]又在任继愈先生主编的《中国佛教史》中,亦认为三卷乃是二卷之误。[]其理由是什么,则没有说明。然据书中之内容来看,可能是根据唐法琳的《破邪论》和《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等书[]所载吧!

宋代以后,由于佛教大藏经的刊行,《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内容,亦为历代佛教大藏所收,其仍然被放在梁僧祐所编撰的《弘明集》卷一中。然就《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而言,在现存的《高丽藏》、《宋藏》、《元藏》、《明藏》、《清藏》等佛教大藏中,都是一卷本,只是在注文或作者上略有点差异而已。此外,在明清之际,《弘明集》曾有单刻本,通行的大致有两种:一是明代汪道昆刻本(有的学者说应是吴惟明刻本);一是清代金陵刻本。此两种本子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记载皆与历代大藏所载相同。

 

2、诸史经籍志中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记载

有关《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除了在佛教史料中有所记载外,在诸史经籍志中亦有记载。据现存史料来看,最初记载《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的,是《隋书·经籍志》,如此书卷三十四儒家类中云:“牟子二卷,后汉太尉牟融撰。”此与唐法琳法师所撰的《破邪论》所载卷数相同,到底是《隋书·经籍志》受《破邪论》的影响,还是《破邪论》受《隋书·经籍志》的影响呢?今查史料,《隋书》敕撰于唐贞观十年(公元636年),而法琳法师的《破邪论》则撰于唐武德五年(公元622年),由此可见,法琳法师的《破邪论》比《隋书》的记载要早。因此,慧琳法师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记载,或多或少的会对后撰的《隋书·经籍志》产生影响。然就《隋书·经籍志》中所说“后汉太尉牟融撰”而言,则为误文。今查《后汉书》的《牟融传》和《明帝纪》、《章帝纪》,牟融字子优,北海安邱人,以教授大夏侯(夏侯胜)《尚书》而著名,明帝时先后任司隶校尉、大鸿胪、大司农,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代伏恭为司空,章帝即位,代赵熹为太尉,死于建初四年(公元79年)。而据《牟子理惑论·序传》中所说“是时灵帝崩后,天下扰乱”、“太守闻其守学,谒请署吏。时年方盛,志精于学,又见世乱,无仕宦意,竟遂不就”来看,《牟子理惑论》一书的作者只是汉末时的一名逸士,并未做过太尉,且与汉明帝时的太尉牟融已相差百余年也。显然,汉太尉牟融非《牟子理惑论》一书之作者明也。又查汉太尉牟融一生之著作,并无《牟子理惑论》一书,这亦充分说明《牟子理惑论》一书并非汉太尉牟融所作,而是另有其人也。有关《牟子理惑论》一书的作者问题,限于篇幅,在此不作深入探讨。

稍后的《旧唐书·经籍志》亦云“牟子二卷,牟融撰”。唯一与《隋书·经籍志》不同的是——把此书列入道家类之中(然辩论佛教之书亦归此类)。《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与《旧唐书·经籍志》亦同。为什么《隋书》把《牟子理惑论》一书归入儒家类,而《旧唐书》、《新唐书》把此书归入道家类呢?我想这跟《牟子理惑论》一书的内容一定有关吧!今观此书之内容,大体分为三类:一类侧重宣传介绍佛教的教义,如说明、解释佛的来历、佛的名号与意义、佛道的意义、佛教经典的数量等。作者多从中国传统观念,特别是从道家思想出发来说明这些问题。二类是分析辩解佛教与中国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的异同,特别是与儒家思想之间的异同,如说沙门剃发出家不违孝道、信奉佛教并非效夷狄而舍诸夏、轮回更生与鬼神观念相符合等。作者广引儒、道经典中的观点与事例,以证明佛教的教义并不违背中国传统的思想观念和伦理道德。三类是批驳长生不死及神仙方术等谬误。作者是从佛教的观点出发,分析和批判那些说法和做法的荒谬性。从这三类来看,此书既有儒家思想,又有佛、道二家思想。由于写书之人对此书的理解不同,故而会出现对此书归类不同之现象。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想就是这个道理吧!

在《旧唐书》、《新唐书》之后,正史中对《牟子理惑论》一书皆无著录,唯宋郑樵著的《通志》中著录了此书。在郑樵的《通志》中,对此书之卷数亦有所记载,如《通志》中云:“《牟子》二卷,汉牟融撰。”郑樵亦把此书列入儒家类,与《隋书》同。由此可见,郑樵完全是根据《隋书》而来著录《牟子理惑论》一书的。这充分说明,《隋书》对《牟子理惑论》一书之著录,对后世史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到了清代,孙星衍所编的《平津馆丛书》中也收录了《牟子理惑论》一卷,题曰“汉太尉牟融撰”。若就其卷数而言,沿袭了陆澄《法论》和僧祐《出三藏记集》等书中的记载;若就其作者而言,则沿袭了《隋书》、《旧唐书》、《新唐书》等书之记载。后来周叔迦先生著的《牟子丛残》,亦载有《牟子理惑论》全文,此是就平津本转录,仅于撰人姓名削去“太尉”二字,作“汉牟融撰”而已。

此外,《牟子理惑论》一书还曾流传于日本,在日本人撰的书中对此书之卷数亦有记载。如公元889年至897年撰的《见在书目》中云:“《牟子》二卷,后汉太尉牟融撰。”此与《隋书》所载完全相同。由此可见,此亦是受《隋书》之影响。又在此《见在书目》中所著录的书目,是当时(九世纪末)在日本能见到的图书目录,《牟子理惑论》一书既然被著录于此书目中,那么,此书肯定已经在日本流传,且是以二卷本的形式。倘若此书没有流传于日本,《见在书目》中又怎么会著录此书呢?

综上所述,关于《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在群书中共有两种说法:一卷本、二卷本。到底此书原貌是一卷本,还是二卷本,在此还不能断定,留待后文再行讨论。

 

三、群书中所引《牟子理惑论》内容与今本之对照

 

《牟子理惑论》一书,历来被它书中所引用。今就我个人所知,将它书中所引《牟子理惑论》之内容与今《大正藏》中所收《牟子理惑论》之内容对照如下:

 

 

       对照

书名

历代书中所引《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内容

相当于今本《牟子理惑论》之内容

梁刘孝标给刘义庆著的《世说新语》作注时,引《牟子理惑论》一则:

牟子曰:汉明帝夜梦神人,身有日光。明日博问群臣,通人傅毅对曰:臣闻天竺有道者号曰佛,轻举能飞,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于是遣羽林将军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之大月氏国,写取佛经四十二部。在兰台室。(文学第四)

牟子曰昔孝明皇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悅之。明日博群臣何神有通人傅毅曰天竺有得道者,号曰佛。行虛空身有日光其神也。于是上寤,遣中郎蔡愔、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八人,于大月支四十二章藏在兰台石室第十四(《大正藏》卷52p.4.3 ~ p.5.1)

隋杜台卿著的《玉烛宝典》引《牟子理惑论》二则:

牟子曰:惑问曰:佛从何生,宁有先祖及国邑不,皆何施状何类乎?子曰:临得佛时生于天竺,假形王家,父曰白净,夫人曰妙,四月八日,从母右胁生,娶邻国之女,六年,生男,字曰罗云。父王珍重太子,甚于日月。到年十九四月八日夜半,戚若不乐,遂飞而起,顿于王田,休于树下。明日,王及吏民莫不嘘唏,千乘万骑出城而追。日出而盛,光耀奕奕,树为低枝,不令身炙。太子入出山入六年,案此句有误字。思道不食,皮骨相连,四月八日,遂成佛焉。因二月十五日过世泥洹而去。(卷四引)案:此与今本字句多异,“日出方盛”及“思道不食”两事,皆今本所无。

或问曰:佛从何出生?宁有先祖及国邑不?皆何施行?状何类乎?牟子曰:富哉问也。请以不敏其要。盖闻佛化之为状,积累道德亿载,不可纪记。然得佛时,天竺。假形王夫人,昼寝梦乘白象身有六牙欣然悅之遂感而孕。以四月八日母右而生。地行七步,举右手曰天上天下靡有踰我者也。天地大动,宮中皆明。其日王家青衣复产儿,廄中白亦乳白驹。奴字,马陟,王常使太子。太子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丈六。皆金色,顶有肉髻,颊车舌自覆面手把千辐轮,项光照此略其相。年十七为纳女也。太子坐则迁,寝则异天道孔明,阴阳而通怀一男六年乃生。父王珍太子,为兴观,妓女前。太子不乐,意存道德。年十九四月八日夜半匿勒陟跨之鬼神扶举,飞而出宮。明日廓然,不知所在。王及吏民,莫不歔欷。追之及田王曰未有尔时,祷请神祇今既有尔,如玉如珪,当续禄而去何为?太子曰:万有存亡。今欲度脫十方。王知其弥坚,遂起而。太子去。思道六年遂成佛。所以孟之月生者不寒不热,草木,释狐裘,衣絺绤。中呂之也。所以生天竺者天地之中,处其中和也。所著经凡有十二合八亿四千其大卷言以下小卷千言已上。佛授教天下,度脫人民,因以二月十五泥洹而去。(《大正藏》卷52p.1.3)

牟子云:洛阳西雍门外起白马寺,壁上位朝廷千乘万骑绕塔。又南宫清凉台上及开阳门所造陵名显节,悉于上画作佛像。(同上引)

时于城西雍外起佛寺,于其壁画千乘万骑,绕塔三匝南宮清凉台开阳上作佛像。明帝豫修造寿“显节”,其上作佛像。(《大正藏》卷52p.5.1)

唐李善注《昭明文选》引《牟子理惑论》一则:

牟子曰:汉明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以问群臣。傅毅对曰:天竺有佛,将其神也?后得其形像。(卷五十九,王简棲头陀寺碑文注)

牟子曰:昔孝明皇帝見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悅之。明日博群臣何神有通人傅毅曰天竺有得道者,号曰佛,飞行虛空身有日光其神也。(《大正藏》卷52p.4.3 ~ p.5.1)

唐释彦《法沙法琳別传》下引《牟子理惑论》一则:

又牟子論曰:尧、老氏之化比之,犹白鹿之与麒麟。(《大正藏》卷50p.211.3

尧事尹寿,舜事务成,且学呂望,丘学老聃,亦俱不见于七經也。师虽圣,比之,犹白鹿之麒麟。(《大正藏》卷52p.2.3

唐荆溪湛然大师《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引《牟子理惑论》四则:

问云:老子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又云:大辩若讷。又云:君子耻言过行。设沙门知至道,何不坐而行之?空谭是非,虚论曲直,岂非德行之贼耶?答:老亦有言,如其不言,吾何述焉?知而不言,不可也;不知不言,愚人也;能言不能行,国之师也;能行不能言,国之用也;能行能言,国之宝也。(卷第五之一) 案:“贼”今本作“贱”,非是。

老子云智者不言言者不智。又曰讷,大巧若拙。君子。设有至道奚不坐而行之复谈是非、论曲直乎僕以此行德之牟子曰:来饥,今秋不食钟应[/(-+)]重裘,备不免愚。老子所云,谓得道者耳未得道者何知之有乎大道一言而天下悅豈非大老子不云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身既退矣,又何言哉?今之沙门,未及得道何得不言老氏亦言也如其五千何述焉若知而不言可也。既不能知,又不能言,愚人也。故能言不能行,国能行不能言,国之用也能行能言也。(《大正藏》卷52p.5.1)

牟子又云:怀金不现人,谁知其内有玮宝;披秀不出户,孰知其内有文彩;马伏枥而不食,则驽与良同;群士含音而不谭,则愚与智不分。今之俗士,智无毛俊,而欲不言,辞不说一夫而自若大辩。若斯之徒,坐而得道者,如无目欲视,无耳欲听,岂不难乎?(卷第五之一)案:此条为《弘明集》所无,当即是二十二篇之佚文。“群臣含音而不谈,则愚与智不分”,所以答“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不说一夫而自苦大辨”,答“大辨若讷”。“坐而得道,如无目欲视,无耳欲听”,答“沙门有至道,奚不坐而行之也”。

此条今本无。

牟子曰:尧事尹寿,舜事务成,丘学老聃,旦师吕望。四师虽圣,比之于佛,犹白鹿之比麒麟。比其教也,犹鸟鹊之与鸾凤。比其形也,犹丘垤之与华、恒也。(卷第五之六)案:此乃合第七篇及第二十九篇隐括引之,“比其教也”二句,今本无。

牟子曰:……尧事尹寿,舜事,旦学呂望老聃亦俱不见于也。四师虽圣,比之,犹白鹿之麒麟与凤凰也。(《大正藏》卷52p.2.3)

他又问曰:盖诸道丛残,凡九十六,憺怕无为,莫尚于佛。神仙之术,仆以为尊,殆佛法之不如乎?牟子曰:指南为北,自谓不惑,引东为西,自谓不迷。如汝所言,似以鸱枭而笑凤凰,执蝘蜓而嘲龟龙。然世人有背日月而向灯烛,深沟渎而浅江河,岂不谬乎?汝背佛法而尊神仙者,此之谓也。(卷第五之六)案:此乃合第三十篇及第三十六篇隐括引之。然“众道丛残凡九十六种,澹泊者无为莫尚于佛”乃牟子语,今引为问者之词,非也。自“然世人背日月”以下,今本无。

问曰:……道有九十六种,至于尊大,莫尚佛道也。神仙之书,听之则洋洋盈耳,求其效犹握风而捕影。是以大道之所不取,无为之所不贵,焉得同哉?(《大正藏》卷52p.6.1)

 

 

牟子曰指南不惑以西为东,不矇。以鸱枭而笑凤,执蝼蚓而调龟龙(《大正藏》卷52p.6.3)

唐成都保唐寺无住弟子编撰《历代法宝记》中引《牟子理惑论》一则:

牟子云孝明皇帝夜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意中欣然也心甚悅之。明日传问群臣,此为何物?有通事舍人傅毅曰:臣闻天竺有得道者,号曰佛,轻举飞腾,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于是上悟,遣使张骞、羽林郎中秦案“秦”下疑缺一“景”字、博士弟子王尊等一十二人大月氏,写取佛经四十二章,在兰台石室第十四。时洛阳城西雍外起佛寺其壁朝廷千乘万骑,绕骑十三匝南宮清涼开阳门上作佛形像。(《大正藏》卷51p.179.3

牟子曰昔孝明皇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悅之。明日博群臣何神有通人傅毅曰天竺有得道者,号曰佛,飞行虛

身有日光其神也。是上寤遣中郎蔡愔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八人,于大月支四十二章藏在兰台石室第十四时于洛阳城西雍外起佛寺,于其壁千乘万骑,绕塔三匝南宮清涼开阳上作佛像。(《大正藏》卷52p.4.3 ~ p.5.1)

唐神清的《北山录》引《牟子理惑论》一则:

牟子云:佛经前说亿载之事,却道万世之要。大素未兆,太始未生,乾坤肇兴,其微不可握,其纤不可入,佛悉弥纶其广大之表,剖析其窃眇之内,靡不纪之。故其经卷以万计,言以亿数,譬如临河饮水,饱而自足,焉知其余哉。(卷三法籍典篇引)

牟子曰:……佛说亿载之事,却世之要。太素未起太始未生乾坤肇兴,其微不可握不可入佛悉弥纶其廣大之外剖折其窈妙之內靡不之。故其卷以万计,言以亿数,多多益具,众众益富何不要之有?虽非一人所堪譬若,饱而自足焉知其(《大正藏》卷52p.2.2)

宋释德珪的《北山录随函》引《牟子理惑论》二则:

彼问曰:至宝不华,至言不饰,言约而至者丽,事寡而达者明,故珠玉少而贵,瓦砾多而贱。圣人制七经不过三万余言,众事备焉。今佛经卷以万计,言以亿数,非以人力所堪也,是繁而不要也。牟子曰:江海异于行潦者,以深广也。山岳别于丘陵者,以高大也。若高不绝丘阜,则跛羊陵其颠,若深不及涓流,则孺子浴其渊。故麒麟不处苑囿之中,吞舟之鱼不游数仞之溪。剖三寸之蚌,求明月之珠,采枳棘之巢,求凤凰之雏,必难获也。故佛经说亿劫之事也。(卷上引)

问曰:夫至实不华,至辞不饰,言约而至者丽,事寡而达者明,故珠玉少而贵,瓦砾多而贱。圣人制七经之本,不过三万言,众事备焉。今佛经卷以万计,言以亿数,非一人力所能堪也。僕以为烦而不要矣。牟子曰:江海所以异于行潦者,以其深广也;五岳所以別于丘陵者,以其高大也。若高不绝山阜,跛羊凌其颠;深不绝涓流。孺子浴其渊。騏驥不处苑囿之中,吞舟之鱼不游数仞之溪。剖三寸之蚌,求明月之珠,探枳棘之巢,求凤皇之雛,必难获也。何者?小不能容大也。佛经前说亿载之事。(《大正藏》卷52p.2.1 ~ p.2.2)

有仁人问于牟子云:道家云尧、舜、周、孔七十二贤皆不死而登仙,仙家言人皆当死莫能免,何哉?牟子曰:此妖妄之言,非圣言也。老子曰:天地不得长久,而况人乎。吾观传记,尧有殂落,禹有会稽之陵,伯夷有首阳之基,文王不及诛纣,武崩不待成王,周公有改葬之篇,仲尼有两楹之梦,伯鱼有先父之年,子路有菹醢之语,伯牛有命死之文,曾参有启足之辞,颜回有不秀之喻,世人云而不死,岂不惑乎。或问牟子长生神仙之道者,子曰:仁义不修,孝悌不立,奚为长生。甚矣,人之无死也。纵仲尼治广桑山,乃因前行仁负义孝悌忠信之所感也,岂是孔子烧丹服气之所致乎?(同上引)案:“仙家言”当作“佛家言”。或问以下今本无。

问曰:道家云:尧、舜、周、孔七十二弟子皆不死而仙。佛家云:人皆当死莫能免,何哉?牟子曰:此妖妄之言,非圣人所语也。老子曰:天地尚不得长久,而況人乎?孔子曰:更去辟世,孝常在。吾览六艺,观传记,尧有殂落,舜有苍梧之山,禹有会稽之陵,伯夷叔齐有首阳之墓。文王不及诛纣而歿,武王不能待成王大而崩,周公有改葬之篇,仲尼有两楹之梦,伯鱼有先父之年,子路有葅醢之语,伯牛有命矣之文,曾参有启足之辞,颜渊有不幸短命之记。苗而不秀之喻,皆著在经典,圣人至言也。吾以经传為为证,世人为验。而云不死,豈不惑哉!(《大正藏》卷52p.6.3 ~ p.7.1)

日本具平亲王《弘决外典钞》中引《牟子理惑论》一则:

《子钞》云:牟子少妙修经传,靡不好之。灵帝崩后,天下扰乱,将母避世在交趾,年二十六,归苍梧。后以玄默为神,淡泊为德,廓然静思,万物不干其志。(卷三引)案:此引牟子自序之文,“后以玄默为神”以下十四字今本无。

牟子既修经传諸子,书无大小,靡不好之。……是时灵帝崩后,天下扰乱,……牟子將母避世交趾,年二十六,归苍梧娶妻。(《大正藏》卷52p.1.2)

宋李昉等奉敕撰的《太平御览》引《牟子理惑论》五则:

牟子曰:或问曰:佛从何而生?宁有先祖?牟子曰:佛生天竺,假形王家。父曰白净,夫人字曰净妙。案:“父曰白净”以下为今本所无。四月八日,佛精从天来。夫人昼寝,梦见象六牙,欣然悦之,遂感而孕,因以八日从母右胁而生。太子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颊如师子,皮不受尘水,手足皆钩锁,毛悉向上。(卷六百五十三)案:“皮不受尘水”以下为今本所无。

或问曰:佛从何出生?宁有先祖及國邑不?皆何施行?状何类乎?牟子曰:富哉问也。请以不敏,略说其要。盖闻佛化之為状也,积累道德数千亿载,不可纪记。然临得佛时,生于天竺,假形于白净王夫人昼寝,梦乘白象,身有六牙,欣然悅之,遂感而孕。以四月八日从母右胁而生,堕地行七步,举右手曰:天上天下,靡有踰我者也。时天地大动,宮中皆明。其日王家青衣复产一儿,廄中白马亦乳白驹。奴字车匿,马曰揵陟,王常使随太子。太子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身长丈六,体皆金色,顶有肉髻,颊车如师子,舌自覆面,手把千辐轮,项光照万里,此略说其相。(《大正藏》卷52p.1.3)

又曰:子得佛道以来,良有益否?案:“又曰”以上为今本所无。牟子曰:吾自得佛道来,如开浮云见白日,如执火炬入冥室矣。(卷六百五十三)

牟子曰:……吾自闻道以來,如开云见白日,矩火入冥室焉。(《大正藏》卷52p.5.2)

牟子曰:珠玉少而贵,凡属多而贱。圣人七经而已,佛遂万亿言,恐烦而无当也。(卷八百三)

牟子曰:……故珠玉少而贵,瓦砾多而贱。圣人制七经之本,不过三万言,众事备焉。今佛经卷以万计,言以亿数,非一人力所能堪也。僕以为烦而不要矣。(《大正藏》卷52p.2.2)

牟子曰:昔人不识麟,问人。答曰:麟如麟。问者恶之。曾见者曰:麟,麇身牛尾,鹿蹄马背。问者霍然而解。(卷八百八十九)

牟子曰:……昔人未见麟,问尝见者麟何类乎?见者曰:麟如麟也。问者曰:若吾尝见麟,则不问子矣。而云麟如麟,宁可解哉?见者曰:麟[-+]身牛尾,鹿蹄马背。问者虛解。(《大正藏》卷52p.4.2)

牟子曰:昔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伏食如故;转为蚊虻声,则翘尾而蹑蹀。(卷九百四十五)

牟子曰:……公明义为牛弹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闻,不合其耳矣。转为蚊虻之声,孤犊之鸣。即掉尾奋耳,蹀躞而听。(《大正藏》卷52p.5.3)

宋代陈彭年等编的《广韵》引《牟子理惑论》一则:

牟子曰:汉明帝梦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以问群臣。付毅对曰:天竺有佛,将其神也。入声八物“佛”字下引

牟子曰:昔孝明皇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悅之。明日博问群臣,此为何神?有通人傅毅曰:臣闻天竺有得道者,号曰佛。飞行虛空,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大正藏》卷52p.4.3 ~ p.5.1)

 

 

从以上的表中,我们可以看出,群书中所引《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内容与今本《大正藏》中《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内容相对照后有以下几点差别:一、今本内容详细,它书所引内容简略;二、今本内容简略,它书所引内容详细;三、今本无,它书有。

首先,就“今本内容详细,它书所引内容简略”而言,如上表隋杜台卿《玉烛宝典》卷四、唐荆溪湛然大师《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卷五之一、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六百五十三等书所引《牟子理惑论》之内容,与今本相对应的内容对照来看,今本的内容要显得详细,且文辞优美,而《玉烛宝典》等书所引之内容要显得简略,且文辞生涩,此可从上表的引文中看出。

次就“今本内容简略,它书所引内容详细”而言,如上表唐荆溪湛然大师《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卷五之六、宋释德珪《北山录随函》卷上、日本具平亲王《弘决外典钞》卷三等书所引《牟子理惑论》之内容,与今本相对应的内容对照来看,《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等书所引《牟子理惑论》之内容要比今本《牟子理惑论》相应部分之内容详细的多,而今本相对显得简略些,但其文辞比《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等书所引更精炼。

最后就“今本无,它书有”而言,如上表唐荆溪湛然大师《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卷五之一中“牟子又云:怀金不现人,谁知其内有玮宝;披秀不出户,孰知其内有文彩;马伏枥而不食,则驽与良同;群士含音而不谭,则愚与智不分。今之俗士,智无毛俊,而欲不言,辞不说一夫而自若大辩。若斯之徒,坐而得道者,如无目欲视,无耳欲听,岂不难乎”、日本具平亲王《弘决外典钞》卷三中“后以玄默为神,淡泊为德,廓然静思,万物不干其志”、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六百五十三中“父曰白净,夫人字曰净妙”及“皮不受尘水,手足皆钩锁,毛悉向上”等文,皆为今本所无。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今本《牟子理惑论》并非全本,是经过后人整理过的,但到底为何人整理?现已无从查考。由于此书被人整理过之后,文辞优美,语句流畅、精炼,而被保存至今,而原本则于宋时失传。既然今本是经过后人整理过的,那么,其卷数是否与原本相同呢?对此,我们可以从它书中所引的这些逸文中来分析。今本《牟子理惑论》一书之逸文大多保存在唐人的著作中,故要看今本《牟子理惑论》之卷数是否与原本之卷数相同,得从唐人对此书之记载入手。在《隋书·经籍志》、《破邪论》、《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等唐人著作中,都记载此书是二卷本,后来的书中亦大多沿袭唐时的记载,由此可见,《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原貌应是二卷本无疑。

 

四、现代学者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看法

 

自从明时胡应麟开始对《牟子理惑论》一书进行考辩以来,对此书进行研究的人不少,写的文章也很多,然专门对《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卷数进行研究的文章几乎没有,在文中对此书之卷数略带有说明的文章也不是很多,主要有法国伯希和的《牟子考》、日本福井康顺的《牟子的研究》、任继愈主编的《中国佛教史·〈牟子理惑论〉及其对佛教的理解》等文。其观点基本相同,都认为此书之原貌是二卷本。对此,我亦赞同。今将他们各自的理由罗列于下:

1、法国伯希和先生之观点

法国伯希和先生在《牟子考》一文中云:

 

《隋书》、《新、旧唐书》、《日本见在书目》、《通志》,皆著录《牟子》二卷,而今本则不分卷[]。可见《牟子》在七世纪初年时已分二卷,可以六二二年法琳撰《破邪论》证之。《破邪论》云:“子书《牟子》二卷,盛论佛法。”又考《牟子》末条“止著三十七条”之说,又可见《弘明集》中所载必为全本。

 

由上说明,伯希和先生之所以认为《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原貌是二卷本的主要依据是《隋书》、《新、旧唐书》、《日本见在书目》、《通志》、《破邪论》等书的记载。在这些书中,最早的是公元七世纪时的书,这也就意味着《牟子理惑论》一书在七世纪时才以二卷本的形式在世上流传。在七世纪之前,此书是以几卷本的形式在流传呢?据刘宋陆澄的《法论目录》和梁僧祐《出三藏记集》卷十二《弘明集目录》所载,此书在南北朝时则是以一卷本在流传。伯希和先生为什么不用更早的记载,而用后来的记载呢?对此,他则没有说明。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伯希和先生认为此书是二卷本的理由并不充分。既然没有充分的理由,那么,其得出的结论亦很难让人信服。

2、日本福井康顺先生之观点

日本福井康顺先生亦认为《牟子理惑论》之原貌为二卷本,其理由是:

 

《弘决外典抄》卷头明示:《牟子》二卷,或云三卷。唐初《破邪论》卷上曾说:子书《牟子》二卷,盛论佛法。《破邪论》稍后之唐荆溪大师湛然的《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卷五之一曾云:后汉灵帝崩后,献帝时,有牟子。深信佛宗讥斥老庄。著论三卷(三卷乃是二卷之误[])三十七篇。[]

 

福井康顺先生还根据《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等书的记载,来进一步说明《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原貌是二卷本。然他并不像伯希和先生那样,仅仅是通过它书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记载而轻易的得出结论,还从它书所引《牟子理惑论》之内容与今本《牟子理惑论》之内容相对照这方面着手,来证实它书之记载是否可靠。那么,其结论如何呢?《牟子理惑论》之原貌与《破邪论》、《隋书·经籍志》等书所载相同,的确是二卷本。同时,还得知今本《牟子理惑论》并非是二卷本《牟子理惑论》之原样,而只是它的略本,其理由如下:

 

一、称为《牟子》的逸文,几次都被发现在所引用的《辅行传弘决》的卷五之一中,有下列之事:牟子又云:怀金不现人,谁知其内有玮宝;披秀不出户,孰知其内有文彩;马伏枥而不食,则驽与良同;群士含音而不谭,则愚与智不分。今之俗士,智无毛俊,而欲不言,辞不说一夫而自若大辩。若斯之徒,坐而得道者,如无目欲视,无耳欲听,岂不难乎?

二、即今本《牟子》被视为二卷本的略本,其理由之二,可从《弘决》的卷五之六中发现,在那里面可看到第七、第二九、第三十、第三十六等各章的引文,下列即是逸文:然世人有背日月而向灯烛,深沟渎而浅江河,岂不谬乎?汝背佛法而尊神仙者,此之谓也。

三、道宣的《集古今佛道论衡》的卷甲,记载今本《牟子》第二十一章做为《汉法本内传》之文,在其末尾,对于“广如牟子所显”所说的,相当于今本的那部分,亦即前述第二十一章是较《佛道论衡》所引用的为短的。

四、在《法论》中首次看到《牟子》以来,一直都是三十七篇,俱各篇的文章看来各异,且长短不同。从第一章和第二章、第三章比较,第八章和第九章比较的话就很容易知道。再者看起来分为三十七篇,而实际上却可用同样的一篇来解决,因其内容令人觉得几乎是相似的思想在出入而已。如在第十八章和第二十六章之间,第二十章和第二十二章,第二十八章和第二十九章等等之间所看到的,特别是,第二十章和第二十二章,隔开其中的第二十一章,其大致类似的事,也被认为可以做为问题的样子。又在下面同一篇章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重复的文字,这可在第三十章中指出:众道丛残,凡有九十六种。……吾观老氏上下篇。……未睹绝五谷之语。……圣人制七典之文,无止粮之术。老子著五千文,无辟谷之事。[]

 

由上我们可以看出,福井康顺先生主要是从它书中所引《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内容与今本《牟子理惑论》之内容相对比、以及群书之记载而得知《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原貌是二卷本,今本仅是原本之略本。其论证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不像伯希和先生那样只是据它书之记载而不加以辨析。

3、任继愈先生之观点

在任继愈先生主编的《中国佛教史·〈牟子理惑论〉及其对佛教的理解》中认为《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原貌亦是二卷本,其理由是:

 

《牟子》最后一章讲《牟子》效法佛教“三十七品”和《老氏道经》三十七篇,著书三十七条(章)。现《牟子》虽有三十七章,但卷数与原书未必一样。现在《弘明集》中所收《牟子》一卷,是由编者僧祐整理过的。《隋书·经籍志》子部儒家类有“《牟子》二卷”,《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矣文志》的道家类也有“《牟子》二卷”。唐初法琳(572640年)著《破邪论》卷上说:“子书《牟子》二卷,盛论佛法。”湛然(711782年)的《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卷五之一则说:“后汉灵帝崩后,献帝时有牟子深信佛宗,讥斥庄老(按:这不符合《牟子》文意),著论三卷(按:此当是“二卷”之误)三十七篇”,并且还引证《牟子》四段文字,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完全不见于现在的《牟子》:

牟子又云:怀金不现人,谁知其内有玮宝;披秀不出户,孰知其内有文彩;马伏枥而不食,则驽与良同;群士含音而不谭,则愚与智不分。今之俗士,智无毛俊,而欲不言,辞不说一夫而自若大辩。若斯之徒,坐而得道者,如无目欲视,无耳欲听,岂不难乎?(《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卷五之一引)

同样,从《太平御览》所引《牟子》中个别段落来看,不仅字句不尽相同,而且有些内容是今本《牟子》所没有的。例如《太平御览》卷六百五十三引《牟子》第一章,说:

佛生天竺,假形王家。父曰白净,夫人字曰净妙……太子有三十二相……颊如师子,皮不受尘水,手足皆钩锁,毛悉向上。

下划黑点者皆现《牟子》所无。据此,《牟子》原书可能是二卷,有单行本,后因《弘明集》有所删节的一卷本《牟子》流行,原《牟子》单行本已佚。但从已发现的几段《牟子》原文来看,现《牟子》基本上还保持着原貌。[]

 

由上可知,在任继愈先生主编的书中,主要是从它书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记载、以及它书所引《牟子理惑论》之内容与今本《牟子理惑论》之内容相对照而得知《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原貌是二卷本,此与福井康顺先生论证方法相同。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在福井康顺先生的论证过程中,并未说《弘明集》中所收《牟子理惑论》一卷本是经过梁僧祐法师整理过的。到底梁僧祐法师对《牟子理惑论》一书有没有进行过整理呢?对此,现在还很难说清楚。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弘明集》之前,《牟子理惑论》一书曾被刘宋时陆澄的《法论》所收,其卷数也是一卷。由于《法论》现在仅存目录,而无内容,故很难断定《牟子理惑论》一书是否为僧祐整理过。现今,在任继愈先生主编的书中仅根据它书中所引《牟子理惑论》之内容为今本所无,其论据有点不足,在此情况下,而贸然断定《牟子理惑论》一书是经过僧祐整理过的,其结论显得有点太武断了。

综上所述,虽然伯希和等三人都认为《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原貌是二卷本,但其论证有所不同。福井康顺先生的《牟子的研究》和任继愈先生主编的《中国佛教史·〈牟子理惑论〉及其对佛教的理解》两文,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考证显得有理有据,让人心悦诚服,而伯希和先生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考证显得证据不足,让人很难信服,此皆因仅从单方面考虑问题而造成的不良结果。由此我们得出一个结论:考虑问题应从多方面入手,这样才能得出一个比较准确的答案。

 

五、结 

 

通过以上的论述,《牟子理惑论》一书之原貌应为二卷本,此结论似乎是确实无疑的。然今本《弘明集》中的《牟子理惑论》虽是整理过的,但从文中“吾览佛经之要有三十七品,老氏《道经》亦有三十七篇,故法之焉”这句话来看,现存的《牟子理惑论》还基本上保持原貌,只是在某些章节上略有删节或增补而已。然此书到底为何人删节或增补,现已无从查考。又从《牟子理惑论》一书的内容来看,记载了许多佛教初传中国时的状况,由此让我们了解到佛教初传入中国时的种种艰辛,一种外来宗教要想在异国他乡能够生根发芽,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古德们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勤汗水。正由于他们的不懈努力,从而使佛教能在中国扎下根来,并能发展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直延续至今。作为新时代的僧人,我们应以古德为榜样,继续把佛教发扬光大,真正做到“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



[] 此分期法参考了方广锠教授主编的《中国佛教文化大观》第47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初版。

[] 此参考胡适《与周叔迦论牟子书》,载姜义华主编《胡适学术文集·中国佛学史》第247页,中华书局1997年版。亦可参考任继愈主编《中国佛教史》第一卷,187188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

[] 详见福井康顺著《牟子的研究》,载张漫涛主编的《现代佛教学术丛刊》第十一册,第243页,大乘文化出版社1978年初版。

[] 详见任继愈主编的《中国佛教史》第一卷,第201202页,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7年版。

[] 有关《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等书对《牟子理惑论》一书卷数之记载,详见下文。

[] 伯希和之所以认为不分卷,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看书中未注明卷数的缘故,其实都是一卷本。在古代的书上,一卷是不须注明的,此是历来的惯例。

[] 详见福井康顺先生《牟子的研究》243页,载《现代佛教学术丛刊》第11册,台湾大乘文化出版社,1978年初版。

[] 同上,242243页。

[] 福井康顺先生《牟子的研究》247250页,载《现代佛教学术丛刊》第11册,台湾大乘文化出版社,1978年初版。

[] 参见任继愈先生主编《中国佛教史》第一卷,201202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

 

中国佛学院
中国北京市西城区法源寺前街9号 9 Fayuansi Qianjie,Xicheng,Beijing 100052 China
TEL:010-83520844,83517183 FAX:010-83511897
网站电话:010-83511897 邮件:zgfxycn@sina.cn 京ICP备15002843号